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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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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裏的孩子們漸漸都大了, 對於大人們來說,減輕的負擔還真不是一星半點兒。這不, 現在家裏需要照看的孩子就只剩下了仨, 毛頭喜寶和臭蛋。

毛頭是個愛鬧騰的,一刻都坐不住, 想當初他還不會走路的時候, 就能在院子裏摸爬滾打。等能走穩當後,更是徹底撒歡了, 全大隊再也找不出比他還能耐的孩子,上樹下水無所不能, 比他親哥強子還能耐。

相對來說, 喜寶和臭蛋就乖多了。

這倆都是安靜乖巧的孩子, 喜寶親近張秀禾和趙紅英,不過因為工種的緣故,她多半時候還是跟在比較空閑的趙紅英身邊。基本上都是奶奶去哪兒, 她就跟到哪兒,除非奶奶不讓她出門, 那她就乖乖的端著搪瓷缸子坐在院子門口,盼著奶奶回家。

臭蛋比喜寶還乖,他只粘袁弟來一個人。興許是當年的那場高燒太嚇人, 哪怕已經過了兩年之久,袁弟來還經常半夜裏突然被嚇醒,非得摟著臭蛋才能睡著。也因此,袁弟來從不放心他一人留在家裏, 無論去哪兒都抱著、背著,這對母子倆才是真正的形影不離。

也正因為在孩子們身上花費的精力少了,大人們有更多的時間去上工,去賺工分,日子自然也就越過越好了。

早在今年開春,趙紅英就一直惦記著她那幾分自留地。因為政策的緣故,每家每戶分到的自留地都少得可憐,就算宋家人口多,那分到的地也不算多,而且七零八落的,分散在各個路邊墻腳。因為家裏的糧食夠吃了,她就盤算著種點啥新鮮玩意兒,好給喜寶添些零嘴。

國家倒是不禁止農民在自留地裏種點啥,不過這年頭種子難買,弄來弄去就這麽零星的幾樣,不是白菜蘿蔔就是土豆紅薯,再不濟就是玉米絲瓜之類的。趙紅英特地托了人,才弄到了一些蠶豆、花生種子。

這兩樣可比先前老宋家種的土豆紅薯難伺候多了,也虧得現在家裏多半孩子都去上學了,留下的這仨,都不難帶,哪怕是小時候最折騰人的毛頭,最多也就是見天的撒歡,不到飯點見不著人,倒是不用大人操心了。

說起來,趙紅英最感謝的就是公社小學了,只要花一點錢,就能叫老師幫著帶孩子,還能教孩子認字寫字,太劃算了。如果可以的話,她真希望家裏所有的孩子都能念到初中畢業,省心省力,孩子將來也能過得好一些。可惜,她這個夢想註定只能是夢想,誰叫家裏傻子多呢?

這天,忙完知青點的活兒,趙紅英帶著喜寶往自留地那頭去。蠶豆已經收獲了大半,算算日子,花生也快好了。

趙紅英走在前頭,手裏拿了個大竹籃子,她打算再去摘一些蠶豆,晚上給喜寶加個菜,蠶豆炒雞蛋。

到了地頭,趙紅英先回頭瞧了瞧,喜寶落後了她兩三步,捧了個搪瓷缸子,正邁著小胖腿吭哧吭哧的跑了過來,找到了老早以前就放在地頭邊上的大石頭,坐定,掀開蓋子,開吃。

白白胖胖的喜寶頭上戴著個小草帽,草帽底下還有個白色的棉帶子,正好繞過她的圓下巴,她身上穿著淺綠的短衫半截褲,露出了蓮藕般的小胖胳膊,這會兒正捧著搪瓷缸子吃得歡快呢。就連白嫩的小腿也晃啊晃的,看得出來,吃得確實很高興。

這幕場景幾乎每天都在上演,趙紅英原本想著,天氣越來越熱了,想叫喜寶乖乖待在家裏,別出門了,就算不用下地,地頭這邊也沒個遮擋啥的,既曬又熱。可喜寶不幹呢,偶爾留她在家還好,次數一多,她就睜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,委屈巴巴的看著趙紅英:“奶,我也去,帶我。”

趙紅英能咋辦?帶唄!

好在喜寶確實很乖,只要奶奶不離開她的視線範圍,她就能一直乖乖的坐在指定的位置上,偶爾吃一口搪瓷缸子裏的好吃的,擡頭看一眼奶奶,嚼巴嚼巴小嘴,吃完後繼續再抓……

搪瓷缸子是趙紅英前兩年打野豬得來的獎勵,上頭印著“婦女能頂半邊天”,她覺得這缸子跟喜寶襯極了,索性就給了喜寶。正好,搪瓷缸子輕,又耐摔,最適合孩子不過了。當然,喜寶用了有兩年了,也沒見她摔過一回,每回都是捧得穩穩當當的,只有等坐下來時,她才會掀開蓋子,慢悠悠的吃著裏頭的小零嘴兒。

今天的小零嘴兒是五香蠶豆,喜寶吃得噴噴香,時不時的擡頭看一眼在地裏幹活的奶奶,笑得眉眼彎彎。

趙紅英沒耽擱太久,今天的日頭有點兒大,生怕曬壞了喜寶,她只匆匆摘了一籃子蠶豆,就招呼喜寶可以走了。回頭路過自家那一片花生地時,又下去瞧了瞧。

蠶豆種子不多,自然種的也就不多了。不過她運氣好,弄了不少花生來,家裏最大的那塊自留地裏,全種上了花生。對了,就是曾經出過大個頭紅薯的那塊地。趙紅英開春那會兒,播種澆水時,每次都不忘捎帶上喜寶,想著這回種出來的花生鐵定又大又好。而且花生有個好處,跟紅薯一樣,沒收獲前都埋在地裏,外人不知道地底下是個啥情況。至於收獲以後……

雖然家裏傻子多,可在經歷了宋衛國那事兒後,全家上下都老實了很多。想來,這回沒人敢再出去瞎叨逼吹牛了。

去了菜地,又回了趟家把蠶豆放好,趙紅英瞅著時間也不算早了,該去知青點做晚飯了。

做飯真的是個好差事,要不是因為大隊長是她娘家親侄兒,這麽好的活兒一準輪不到她。一個是工分高,第二是這活兒真不累,比起風吹日曬的,在竈間少個飯算啥?還有一點,趙建設實在是看不慣知青點的風氣,橫豎現在不是農忙,就叮囑趙紅英,一天只給做兩頓飯,早一頓晚一頓。這麽一來,她做完早上那頓,就算慢悠悠的回到家,也來得及做午飯。晚飯那就沒轍兒了,不過家裏有仨兒媳婦兒在,問題不大。

“我!我!”喜寶察覺到趙紅英又要出門了,生怕她把自己給丟下了,捧著搪瓷缸子顛顛兒的跑過來。

祖孫倆又往知青點去了。

這幾年裏,隊上多了不少知青,不過知青點的位置卻是沒變,只是讓隊上的人又多蓋了幾間土坯房。早先房子還是夠用的,一間房住三四個人。可誰知,今年不知咋的,開春送了一批人來,結果前幾日又說要送人過來,哪怕趙建設急急的找人,也來不及蓋好足夠的房子。因此,知青點最多的一個房間住了七八個人,鬧騰得很,加上旁邊還有人在砌土坯墻,整個一片都是亂糟糟的。

趙紅英一面領著喜寶往前走,一面叮囑她待會兒要乖乖的待在自個兒身邊,畢竟那頭的人還都不熟,天知道裏頭有沒有壞心眼兒的。

想到這兒,趙紅英就直想嘆氣,她總覺得今年有點兒怪怪的,不止是隊上的知青多了,就連上個月去縣城裏取錢,都隱約覺得縣裏跟以往不同了。對了,前幾天老四宋衛軍還寄信過來,說一切都好,又暗示這兩年可能會有些鬧騰。

鬧騰啥呢?

好不容易年景好了,家家戶戶都能吃上飽飯了,好久都沒聽說過哪裏餓死人了。多好的日子啊,還有啥不滿足的?

等到了知青點,趙紅英更不想說話了。倘若說第一批知青是嬌氣的,懶散的,幹活敷衍的,那麽後來的幾批簡直都是事兒媽,見天的折騰,嫌這不好那不好的,有本事你回大城市去呢!尤其是前幾天剛過來的這一批人,叫趙紅英說,被他們一襯,老三媳婦兒袁弟來都顯得十全十美了。

不想管旁人的閑事兒,趙紅英領著喜寶走到知青點的竈間,先尋了個小板凳叫喜寶做好,這才開始生火做飯。

知青點的飯菜相當簡單,紅薯稀飯配玉米餅子。份量是按照人頭算的,一人一大海碗的紅薯稀飯,餅子則是男知青兩個,女知青給一個。

這個量,肯定是吃不飽的。可對比他們的幹活量,趙紅英深以為對他們太客氣了。同樣的地,隊上的社員幹一天就成,換成他們能磨嘰一個月,真的是完美的詮釋了出工不出力。

因為趙紅英已經來了兩天了,這邊的人對她也算熟悉,見她開始生火做飯,就有人湊過來看,想知道今個兒晚上吃啥。

“紅薯稀飯、玉米餅子。”趙紅英面無表情的介紹著,心下吐槽,天天問頓頓問,也不嫌煩。又擡頭看了看天色,這不是沒到下工的點兒嘛?咋就回來了?

“就不能給咱們換點兒其他的嗎?”

趙紅英都不用擡頭看,就知道會說這話的,一定是剛來不久的那批知青。老知青一準不會問,因為連著兩年他們吃的都是這些,問啥啊?再問也不會問出花兒來:“我只是做飯的,有意見找大隊長。”

哪怕趙建設是她親侄兒,她坑起來還是不手軟。

新來的知青不吭聲了,沒多久就跑了,也不知道是真的去找趙建設,還是跑去跟知青領頭人說了。

那就跟趙紅英沒關系了,她照著老樣子煮好紅薯稀飯,至於玉米餅子則是擱在鍋裏箅子上的。因為人多,哪怕有兩個竈臺,她也得煮兩回才夠。等第一鍋好了,就去竈間門口招呼一聲,自然會有知青過來排隊打飯。

一人兩大勺剛好一海碗,再按著男女分餅子,趙紅英手腳麻利得很,不一會兒就分完了第一鍋,開了第二鍋繼續分。分完了就等著,第二回還早著呢。

有人已經排到了前頭,不想等下再重新排一次,索性就等著竈間門口,眼巴巴的瞧著裏頭。

就有那老知青上來搭話:“宋老太,你啥時候還上山打野豬呢,這都兩年了,咋沒見你再打一頭呢。”

趙紅英嘴角抽抽著,下意識的先看了喜寶一眼,見喜寶正低頭吃得歡呢,她才放下心來,隨口答道:“那也得看啥時候能碰上野豬。”

“也是,那玩意兒可沒那麽好遇到。”老知青笑著瞅了一眼喜寶,他當然是認識老宋家這個寶貝疙瘩的,跟隊上其他孩子不同,喜寶長得白凈可愛,一身嬰兒肥還沒褪去,瞧著哪兒都肉嘟嘟的,又乖巧又愛笑,就是大城市裏這樣的小姑娘也稀罕得很。

鄉下地頭,因為幹慣了農活兒,人們普遍皮膚黝黑粗糙,哪怕是小孩子好了,那也是打小在田間地裏瘋玩瘋鬧著長大的,一樣好不到哪裏去。不過,這裏頭還真有例外,除了喜寶之外,臭蛋也是個白嫩清秀的漂亮孩子。

臭蛋兩歲半了,家裏這兩年來,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,夥食自然也愈發好了。以往,是粗糧配腌菜,現在,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能吃到一頓細糧,或是白米飯或是掛面,逢年過節還能吃上白面餃子。而且,基本上每天都會炒一個新鮮菜,把全家人都養得胖了一圈。尤其是小孩子,宋家養了三只母雞,因為毛頭總是能挖來大堆的蚯蚓泥鰍啥的,母雞們各個都特能下蛋,基本上一天一個跑不了,偶爾還能一天下兩個蛋。擱在別人家,興許會賣了換鹽,老宋家從不幹這事兒,每回都是攢下來給家裏人吃,而這裏頭吃的最多的莫過於最小的這三個了。

毛頭自然不用說,現在前頭的哥哥姐姐們都去上學了,幫不了太多的忙,基本上餵雞的活兒就是他在做。作為大功臣,他跟喜寶一樣,都是一天一個蛋。臭蛋也是,不過他吃的是蛋羹,畢竟年歲還小,其他的孩子就吃炒蛋、蒸蛋,營養上去了,長得就愈發結實了,連個頭都往上竄了不少。

擱在第七大隊,倒也不算啥新鮮事兒,誰叫他們年年大豐收,年年都評上先進生產隊呢?別的大隊,條件好的也不過剛剛把欠的任務糧還上,條件不好的,譬如臨近的第八生產隊,直到現在還欠著大半的任務糧,所有的社員包括大隊長都像是早些年逃荒的難民一樣,瞧著就寒磣。

……

紅薯稀飯快好了,已經飄出香味兒了。哪怕那些知青嫌棄每頓重覆的飯菜,聞著這個味兒也依舊餓了。

趙紅英也惦記著早點兒幹完,這樣她就可以領著喜寶回家了,家裏這會兒大概也開始做晚飯了,她中午的時候就叮囑過張秀禾了,說她下午會去摘蠶豆,晚上就做蠶豆炒雞蛋,多放幾個雞蛋,好給家裏人都補補身子。

隨著飯菜的香味越飄越遠,等在竈間門口排隊的知青也越來越多了,基本上沒趕上第一波的,這會兒都等著了。還有人埋怨同伴動作太慢,耽擱了吃飯的時間。

瞅著快好了,趙紅英扭頭看了看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的喜寶,問她:“餓了吧?咱們馬上就能回家去了。”

“不餓,豆豆吃完了。”喜寶掀開蓋子給奶奶瞧空空的搪瓷缸子。

這邊祖孫倆正說著話呢,就有人等得不耐煩了,一疊聲的催促。剛才那老知青皺了皺眉頭,正想制止,就有個頭上紮了花頭繩的女知青極是不高興的附和著:“這也太慢了,等吃完還不得天黑了?”又瞥了眼胖乎乎的喜寶,愈發的不滿了,“咋上工還能帶孩子?別是拿咱們的口糧給自家孩子吃了。”

趙紅英聽了這話,回頭瞅了那女知青一眼,嗤笑道:“我家孩子能看得上紅薯稀飯?”

剛來的知青還不清楚第七大隊的情況,只知道農村都窮,比著隊上給他們安排的夥食檔次,以為社員們肯定吃得比他們都不如。女知青只撇了撇嘴:“她多吃點,你們家不就可以省下口糧了?”

“喜寶,中午奶奶給你的蛋蛋呢?”多虧了老宋家傻子多,趙紅英脾氣雖然沖,卻不跟傻子一般見識,想著好像一下午都沒看到喜寶拿雞蛋吃,就扭頭問了一句。

喜寶楞了一下,先是低頭看了看空空蕩蕩的搪瓷缸子,又認真的想了想:“蛋蛋……給媽了!媽剝蛋蛋餵我和哥哥。”

中午她給了張秀禾一個白煮蛋,回頭又被餵到了嘴裏,而她口中的哥哥,指的是毛頭,他倆一人一半。

“不是有兩個?”趙紅英看了看她衣服上的小兜兜,伸手摸了摸,裏頭還鼓鼓的,就知道喜寶肯定是忘記了。

“在兜兜裏!”喜寶一掏兜,摸出了一把東西。

一個白煮蛋,兩塊硬水果糖,還有一塊小手帕。

“奶奶給你剝雞蛋吃。”趙紅英怕她手抖給掉地上了,接過來三兩下的剝幹凈,雞蛋殼則順手丟到了竈眼裏,“來,張嘴。”

喜寶搖了搖頭:“奶奶先吃。”看著趙紅英咬了一口,她才張嘴開始吃,邊吃邊笑瞇了眼睛。

看到這一幕,剛才那女知青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,可人家祖孫倆正吃得高興呢,誰也沒往她這邊瞧一眼。於是,她更生氣了。

等紅薯稀飯終於好了,趙紅英叫喜寶躲開一點,開始麻利的分起了飯。老樣子,兩勺稀飯再按男女不同分餅子,也不用擔心誰多要了,畢竟量是事先掐算好的,誰多吃了,回頭就該有人餓肚子了,可沒人會再多煮一份。因此,知青們互相之間都監督了,就怕別人多吃一口自己就沒了。

輪到剛才說話的女知青時,她又不樂意了:“憑啥男知青就能得兩個餅子,我們女知青就只有一個呢?他們幹活也不比我們多啊!”

趙紅英雖然很不喜歡這種咋咋呼呼的女孩子,不過平心而論,她這番話倒是很有道理。鑒於知青們多半都是出工不出力的,所以男女知青幹的活兒還真就沒啥區別。

認真的想了想,趙紅英就對她說:“今天是沒辦法了,等我晚上吃完飯去找大隊長,問問能不能給你們分一樣的飯。”

那女知青顯然沒想到會得到這麽個回答,不由的楞在了當場。後頭的知青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,見她堵在前頭不走,立馬開口催促起來。那女知青被人一催,也顧不得再說什麽,趕緊端上飯缸拿著餅子轉身走了。

接下來分飯就沒人說道了,大家都急著吃飯早點兒洗漱早點兒去休息。別看隊上的社員都覺得他們吃白飯,可在他們看來,出工太累了,哪怕什麽都不做,在地頭上站整整一天,也很不容易了,更別提,他們多少還是做了些事兒的,就是比不上老莊稼把式。

等分完了飯,趙紅英就著缸子裏的水,把兩個鍋子草草洗了一遍,就領著喜寶回了家。

……

家裏,早已飯香撲鼻,全家人也都坐到了堂屋木桌旁,就是小孩子沒位置,由大人們揀好飯菜,叫他們站在桌子邊上吃。當然,喜寶和臭蛋是例外,趙紅英樂意抱著她吃,而臭蛋則是由袁弟來一口一口餵的。

全家都等在了堂屋裏,只等趙紅英和喜寶回來就開飯。這會兒,他們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隊上的事兒,不出意外,現如今最熱門的話題還是新來的那批知青們。

跟頭一批知青不同,後來的這些,全部是自願下鄉的,而是所謂的服從上頭的安排。這自願下鄉的一開始都受不了,他們這些被迫下來的,自然怨氣更大了。而這裏頭的怨氣,也不是針對上頭領導的,多半都是埋怨家裏的父母。

宋衛國這兩年一直跟在趙建設身邊,雖然他只有小學文化,不過誰叫他名氣大呢,十裏八鄉都聽說過他的光榮事跡。用趙建設的話來說,介紹起來派頭也大,誰管你有沒有能耐。

當然,宋衛國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兒能耐的,他媽不是說了嗎?他都快蠢過趙建設了。

因為這個緣故,他總能比別人提前知道一些消息,就比如說那些知青:“我聽人說,城裏現在改了規矩,好像是每個家裏都只能留一個孩子,其他的孩子都要下鄉支農。”

“城裏都這樣?那菊花呢?”宋衛黨急了,他妹子去年又生了個兒子,連同頭一胎的雙胞胎兒子,這有仨呢。要是只能留一個在城裏,豈不是另外兩個都得下鄉?

“咱們這塊好像還沒聽說。不過其他省份都這樣了,怕是拖不了幾年了,遲早全國都一樣。”宋衛國也有些發愁,“好在菊花兒子都還小,過個十幾年的,興許政策又變了呢。”

宋衛民卻不在乎:“怕啥,有咱們幾個舅舅在,還能叫外甥吃苦受罪?大不了我替他們多幹點兒。”

“就怕分到其他地方去。”宋衛國又說了一個事兒,“公社幹部叫咱們留心著點兒,說是最好別穿紅戴綠的,要簡樸。你們說這是啥意思?”

啥意思不知道,反正領導說啥就聽啥唄。當然,前提是有紅綠的衣裳才好,宋家還算是條件好的,也就喜寶能穿一身淡色的衣裳。想穿大紅大綠,也得有地方買呢。

又聊了幾句,趙紅英就帶著喜寶回來了,洗了手上了桌,一家子趕緊開動。索性現在天氣暖和得很,就算等了一會兒,飯菜還是熱乎乎的,尤其是那盤子蠶豆炒雞蛋,受到了全家人一致的歡迎。

飯後,趙紅英撂下碗筷,跟家裏人支會了一聲,就領著喜寶去了趙建設家。

喜寶問:“咱們是去找表叔嗎?”

“是啊,奶奶答應了要幫知青們傳話。那姑娘說的沒錯,男女知青不都一個樣兒嘛,都懶都饞都不會幹活,憑啥男知青吃得比女知青多?這不是浪費糧食嗎?”趙紅英越琢磨越覺得這話在理,她先前完全沒往那方面去想,主要也是因為鄉下地頭都這樣,男的幹最重的活兒,得了工分也多,自然每頓吃得就多了。女的畢竟力氣所限,多半都是幹不了重活的,而且本身胃口也小,久而久之,幹的多吃的多,這個觀念就深深紮根在了他們的腦海裏。

可知青們沒幹啥活兒啊!

等到了趙家,趙紅英讓喜寶找趙家的孩子玩去,自個兒則尋上趙建設,開門見山的說了知青的提議。

一時間,趙建設以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。

“姑你說啥?知青們主動要求統一口糧?以後都只吃兩勺稀飯一塊餅子?姑你沒逗我?他們是不是傻啊?”

“沒看出來他們有多傻,我倒是想著先前咱們傻了。你想啊,男女知青有啥區別不?男知青幹得不比女知青多,吃一樣的飯菜,咋了?”趙紅英反問道。

趙建設張了張嘴,突然覺得自己無力反駁:“行吧,老首長說過,要善於傾聽人民群眾的意見。那就照姑你說的這麽辦吧!”

這下,趙紅英滿意了,剛打算走人,趙建設又說了一個事兒:“姑啊,公社幹部問咱們隊上要不要辦個小學,我想來想去,好處肯定有,孩子們上學放學方便多了,再不用大老遠的跑到一隊那頭去了。可是吧,麻煩事兒也多,你倒是幫我想想,這事兒咋辦?”

“當然是辦啊!”趙紅英毫不猶豫的開口說,“從咱們隊上去公社小學,你就算騎自行車,也得一刻鐘呢。這孩子人小腿短,每天來來回回的,多累人。再說了,要是能在隊上辦個小學,以後還能叫孩子們中午回來吃口熱飯呢。夏天還好,冬天吃冷飯多難受。”

“公社小學有土竈啊!”趙建設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姑,公社小學可沒委屈孩子,裏頭都是有土竈的,也有人幫著熱飯。當然了,再怎麽熱飯都比不上熱氣騰騰剛出鍋的飯菜來得香。再一個,上學放學路上花費的時間也確實不少。

“反正我覺得這個事情可以!”趙紅英想的是,喜寶這都四歲了,如果上過公社小學,太小了她可舍不得。不過要是換成隊上的,那就放心多了,畢竟生產隊就那麽大,從頭跑到尾都費不了多長時間。

趙建設也覺得可行,房子好辦,等今年秋收後,找人多蓋幾間土坯房,桌椅板凳也簡單,從生產隊的賬,去山上砍幾棵樹,敲敲打打,費不了多少勁兒就能做好了。就連老師的問題也不難解決,誰叫他們隊上來了那麽多知青呢?新來的那批就算了,不過老知青還是可以的,尤其是那個曾慶華,認識好幾年了,人品還是可以信賴的,再說知青嘛,肯定初中畢業了。

顯然,趙建設太低估曾慶華了,人家是高中畢業。當然,老知青裏頭也有初中畢業的,最小的兩個都是,還有幾個是高中沒念完就積極響應國家政策,放棄在城裏工作的機會,主動要求下鄉支農。

等趙建設決定下來後,又叫來曾慶華細細一問,倒是好一番驚喜。不過,這事兒就算能成,也得秋收之後了。等於就是,最快也要下學期開學了。

而在這之前,知青們先遭受了一波致命打擊。

夥食改了,男女都一樣了,不是一樣多了,而是一樣少了。

別說其他沒提前聽到消息的知青們了,就連提意見的那個女知青也傻眼了。不過,她的心理素質還不錯,只是剛聽到消息時,臉色微微一變,很快就恢覆了正常。橫豎她吃的跟原先還是一樣的,沒啥好說的。然而,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,更別提當初那女知青跟趙紅英說這話時,並沒有刻意背著人。很快,就有人說她就是罪魁禍首,氣得她抹著眼淚就去找趙建設了。

直到這個時候,趙建設才明白過來,自己又被親姑給坑了。可轉念一想,是應該下狠手給知青們一個教訓,不過一刀切的確是過分了,他靜下來心仔細的改了份工分標準,又叫來曾慶華幫他完善。這以前,最低工分也就是半大小子那一批,可這些並不符合知青們的能耐,所以又適當的調小了幾檔。

完善過後,公告一出,以後不分男女,只按多勞多得。

回頭,趙紅英就把趙建設罵了一通,這不是給她找事兒嗎?真要這樣,她咋給知青們分飯呢?

趙建設一聽這話,也沒錯,又問了曾慶華可有什麽其他法子。曾慶華正心動小學老師一職,倒不是他怕幹農活兒,而是不希望丟了自己苦心學來的知識,因此,回去後苦思冥想,還真叫他想出了個法子。

也不是他原創的,而是以前城裏就有的。叫覺悟票,分兩種,一種紅色的代表覺悟高,一種綠色的那就是相反的。如果一個月領到的綠色覺悟票超過一定的數量,下個月飯食就少減少很多。

隊上沒必要完全學,但是可以借鑒一下覺悟票的做法,可以分為幹活賣力的和幹活敷衍的,回頭口糧就按照這個分。

趙建設並沒有立刻照做,他只是跟公社幹部分享了這個辦法。公社幹部正愁拿那些知青沒辦法,瞌睡遇到枕頭,當即就決定由公社出面,跟縣裏的印刷廠反應,印一批覺悟票。為表示公平,索性面對全體公社社員包括知青們,也就是說,如果社員出工不出力,也一樣會被發覺悟票,不過因為社員並不吃大鍋飯,就統一記在工分本上,超過一定數量,到時候倒扣工分。

這一來一回的,時間又唰唰的過去了。

老宋家自留地裏的花生成熟了。

有前頭紅薯的教訓,趙紅英特地只叫上兩個兒媳婦兒,一道兒去地裏。對了,喜寶也跟著去了,捧著她的搪瓷缸子,搖搖晃晃的跟到地裏。

張秀禾和王萍都是滿懷著希望來的,想著花生成熟了,家裏就又能多個菜。

至於趙紅英,她的心頭更是火熱熱的,堅定的相信老天爺那麽疼她,一定會叫她大豐收的。唯一的問題就是,她擔心花生的個頭太大了,到時候得藏著掖著,不能叫別人發覺了。

回頭看了眼戴著小草帽坐在田埂上的喜寶,趙紅英甩開膀子開始翻地,一下就拔出了大片的落花生。

“媽!好多的花生,今年大豐收呢!”張秀禾激動壞了,她娘家那頭,也有花生地,以前當然是見過的,就是花生沒那麽多,個頭瞧著差不多,數量卻足足少了一半還多。

趙紅英也發現了這點,在心裏長出了一口氣,她就怕又出了大塊頭花生,到時候哪怕做些鹽水花生的給孩子們當零嘴,只怕也得小心翼翼的。看到這一幕,她徹底放心了,也沒管那些,打算先都拔出來,抖了抖泥土,擱到了筐子裏。

婆媳仨一人一壟,彎下腰拔起花生秧,麻溜的把泥巴全抖了,打算提回去慢慢摘。不多會兒,一小塊沒多久就拔幹凈了。

王萍還有些舍不得:“這地裏肯定有遺漏的。”

“回頭叫強子他們來撿。”趙紅英招呼一聲,趕緊往下一塊地去。自留地就是這點不少,東一塊西一塊的。不過,動作快一些,一下午還是能都收走的。

等回頭兩個筐子都裝滿了,張秀禾和王萍先回家一趟,都倒在堂屋裏後,再拿著空筐子回來繼續。一下午時間過得很快,所有的花生地都收獲了,零星散落的就只能等幾個小孩崽子放學來撿了,反正不幹活也是瘋玩。

回家後,趙紅英吩咐倆兒媳婦兒趕緊擇一些出來,晚上煮鹹水花生吃,又哄了喜寶待在家裏,自己匆匆出門了。她還得給知青們做飯呢,想著回頭收拾好了,給隔壁和隊長家都送一些去,叫他們也嘗嘗鮮。

家裏的張秀禾和王萍邊忙碌著邊閑聊。

“這花生可真多啊,瞧瞧,各個都鼓起來的,到現在我還沒看到有癟的呢。”嘗了兩顆,“味道好像比我以前吃的好,喜寶也嘗一顆。”

“咱們得快些摘好,明個兒一早就曬出來。幹透了才能放得就。我看啊,這麽多花生,緊著點兒吃,能吃到明年呢。”

“那可不是,衛黨他們也愛吃花生,今晚咱們多煮點,大豐收呢,可不得叫家裏人高興高興。”

兩人越說越高興,這年頭誰還不盼著吃飽吃好?老宋家的糧食倒是夠了,最近幾年都是大豐收,看今年這情況,應該也差不離,不用擔心挨餓了。像張秀禾和王萍,都不是本隊的人,她們娘家比這兒苦多了,加上每家的兄弟姐妹都多,打小都是半饑半飽過來的,像這樣每天每頓都吃飽的好日子,擱以前想都不敢想。

正說著話呢,家裏的孩子們就都回來了,張秀禾就叫他們提上個籃子,去地裏撿花生。

春麗幾個女孩兒高高興興的挽著籃子出門了,強子和大偉則是垂頭喪氣的答應了,他們不敢不答應,只能爽了小夥伴的約,蔫巴巴的跟著妹妹們幹活去了,不過一想到晚上有好吃的,這倆又樂呵了,高呼一聲就沖到了最前頭。

喜寶也想去,張秀禾怕那幾個玩起來顧不上她,索性也給了她一株花生秧子,教她摘花生,邊教邊抱怨著:“毛頭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,我看啊,全家裏頭就數他最忙活,見天的往外頭跑,一刻都不得閑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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